特稿｜残酷真人秀(4)

明星们都在摸索。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的郑恺在学校里学到的观念是，话剧演员在后台化了妆后，你就是那个角色，不可以在没有开幕之前就走到观众席里和观众见面打招呼的。“现在观众好奇的是演员本身的角色，这是大家有需求的一个东西，我们不会排斥观众了解自己。”跑男上一季，郑恺在节目放屁意外爆红，微博一夜涨粉8万，他自嘲拍戏不如放屁，“就是娱乐的心态，大家娱乐，我也娱乐。”

自称人来疯的瞿颖和朋友吃饭聊天，说起偶像包袱这个话题，朋友说你不宜插嘴，你的偶像包袱二十多年前已经丢在了昆仑饭店对面的成都小吃里。“我完全没有偶像包袱，我就恨不得所有的真人秀都来找我……拍戏好苦哦，真人秀多好玩儿，最近要是没什么作品，又可以曝曝光……花儿与少年啊，跑男啊，他们都没找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某女演员总是对经纪人抱怨说不想把宣传排得太密集，她希望做那种不天天刷屏，却能被人们时不时想起的演员。经纪人直接告诉她，“现在没有这种人了”。“她不想拗造型想穿得随便一点，我理解她的这种想法，但现在没有做张曼玉的可能性了。”

“真人秀出来之前，一个人了解演员的过程可以很慢，（像过去股市）1000点可以跌一年。现在很快，认识一个演员只需要一个节目。”这位经纪人言辞犀利，“你要是想搏一下就必须做，没有谁能零成本拿到好处。”

“时代真的变了，我们每个人都在学习。”纪翔说，“这个时代和周润发在《赌神》里面的打牌一样，一把牌，你要抓4个A，你得有多精准才能抓4个A？抓4个A，再抓4个2，再往下排。它训练你的精准判断力，像互联网一样精准投放，已经不是打面了，你真投不起。”

他希望人们能理解许晴，“她不是训练有素的艺人，她不是正规军，她可能都算不上……葛优说得对，人生就是藏拙。那一代艺人都是藏拙的形态。”但是，就像前一阵一个和许晴差不多年纪的艺人决定参加真人秀后对纪翔说的，“不能再端着了，接下去该怎么装呢？”

纪翔说许晴有一点怕他，或许是因为他对她有期待，希望她做出改变。前一阵许晴出席活动接受采访，又被他指出表达不精准，“要试探性地和她聊，尺度能到哪儿，我希望你去哪儿，这一页翻过去我们反省什么，接下来采访我们注意什么。”

“现在没事了，已经完全适应了，我所有的困惑，我自己也解决了。我找到了一个方式，如何乔装打扮。”和许晴一起参加了第一季《花儿与少年》的华晨宇说。他没有看《花少》第二季，“她（许晴）肯定是有点孤单。”华晨宇说许晴可以“一瞬间”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是假的（关系）就维持不下去。“她在我的印象中就是一个小孩儿，但她也是一个很成熟的人。”

“那个年代她们想做好演员，向往的是仁义，活得很开心，很自由。”纪翔说，“我进入这一行时，竞争就开始了。需要团队、需要打仗、需要做新闻的，这一代才代表中国整个文化工业的新面目。”他提起了小燕子，提起了李宇春，提起了《捉妖记》，“每一个时代都有可以破解的密码，它是一种神秘现象，一打开整个世界就变了。真人秀就是新时代的密码之一，中国的（文化）工业在往前走，这些都是信号，关键的信号。”

“哇塞，这个人性的丑陋面”

莫小棋自己也开始做真人秀了。

这是一档星座社交类真人秀节目，参与者是她层层挑选的十二星座“素人”。全部起用普通人的原因很简单：明星们包袱太重，容易假。“女明星放下自己要多久，但是素人可能5分钟就能放下。”

她相信真人秀制作方都希望看到女演员们放下身段，展现真我，“抓头发打架最好了，因为这样才有点嘛”。“但是女演员怎么可能呢，对不对？我们肯定都是，嗯，她很好啊，她很美啊，超喜欢她的，她的戏好好看，最喜欢她某某某个角色，一定是这样的嘛。”

可是节目又需要负面角色，这也是她不愿意动用自己的关系网，请明星朋友来参与的原因。“我真的下不去手，我真的下不去手，我月亮双鱼，我是一个很柔软、很善良的人。”

当自己开始制作真人秀节目后，莫小棋变得越来越理解当初“黑”她的制作方。从被动的参与者到大权在握的制造者，她思路变了——在明星们平淡、虚伪的互动中制造戏剧化从“对错问题”变成了“难易问题”。她甚至心疼起那些人来，语气诚恳，“要找了多少的素材，费了多少的脑子才把某个剧剪到这边，把某个那个剪到那边，真的很费力。”

她会在节目中刻意引导，比如，反复告诉摩羯座选手，“我希望看到你强烈的摩羯座特质”。受其鼓励，选手往往也会倾向于作出符合角色设定的行为。我问她当初该制衣真人秀制作方在她身上使用的剪辑技巧、嫁接手段，她会不会用。她毫不遮掩，“我都会”，“说实在的，很难避免，真的避免不了。”